編劇之一的龍貫天如此介紹:「《漢武東方》顧名思義,是講述漢武帝與東方朔之間的微妙關係……整個劇以群戲為主,攞脫了鴛鴦蝴派的寫作模式,著重於刻劃各個劇中人物的不同性格。」單這幾句就已經夠吸引的了,筆者就是受這段話「感召」而往的。
主角的人物性格──漢武帝與東方朔
七場粵劇說短不短,說長也不長,要藉七場戲將主角的性格刻劃得鮮明、讓觀眾難忘,雖非易事,卻也不難。
觀劇目,漢武帝與東方朔必是主角,而整體來說,放於二人的刻劃功夫當算合宜。龍貫天飾的漢武帝由受祖母竇太后操縱、有雄心無實權的小皇帝,到後來敢於抗上命、御駕親征、班師凱旋、意氣風發的盛世霸主。觀眾在情節推演中,見證了這個人物的性格如何逐步強化,饒有趣味;至於東方朔,該劇主要呈現他滑稽多辯,較之武帝,形象雖單一卻具體。其性格得以成型,除因編劇替之安排了許多插科打諢情節,還得助於阮兆輝的的演繹──如第二場〈君臣反目〉,武帝高聲責難,東方朔低聲辯解,藉聲腔高低錯落製造喜劇感,逗觀眾一笑。這些亦可見演員經過排練,可以一讚。
史書上說,東方朔是漢武帝弄臣,慣以笑言諷諫,可見說笑不單為調侃,乃包含睿智。然而,劇中東方朔諧趣足矣,睿智則未必。固然,編劇極力將他塑造成運籌帷幄的神機軍師,可他的機謀拼湊感頗強。
譬如全劇最「妙」的計在第六場:東方朔因先知漢武帝凱旋消息,故意訛傳戰敗,藉此挑撥以竇太后為首的反對黨內訌,終自願歸還軍政大權。先莫論何以東方朔能獨佔軍事情報,單說編劇花了最少三場篇幅,告訴觀眾竇氏權力集團如何橫蠻,所謂「冰封三尺,非一日之寒」,如今僅憑幾語便土崩瓦解,情節未免兀突,東方朔之也未盡突顯。
主角「們」的人物性格──「這套戲很好玩,但是難寫。」
除漢武帝與東方朔,該劇還提及許多人物,一些史有其人,如衛青、張騫、衛子夫等,一些或後人杜撰,如敢夫等。另一編劇黎耀威表示:「這齣戲挑戰之一是人物眾多,皆由重量級前輩擔演。」正因飾演者俱非泛泛,故要編得各人俱有充分的表演機會,難!但從另一個角度思考,除因該劇屬藝術節劇目,需陣容鼎盛外,還有甚麽理由,需在三小時的劇內,安插四生三旦?似乎時間與人物,乃至編劇的期望不成比例。
場刊上寫:「當今大部份粵劇劇目內容較簡單,講故事多,深入刻劃少。」《漢武東方》包含兩條故事線──漢武帝與東方朔的君臣之情、漢武帝與衛子夫的男女之愛──編劇要陳說的故事也不少。
就劇情看,這齣戲顯然參考了內地一齣電視連續劇《東方朔》。連續劇與戲曲雖同屬戲劇類,畢竟是不同載體,電視劇有足夠篇幅鋪展複雜情節,七場粵劇似較艱難,加上戲曲除了要「講故事」,還需顧及唱腔、身段、武打等,這一眾元素俱有助塑造人物,比例若何則需深究。黎耀威說:「這套戲很好玩,但是難實。」筆者認為,縱使他能「透過三兩句對話帶出鮮明的人物性格」,由於篇幅有限、人物眾多、故事繁雜,能配予每個人物(尤其配角)的戲份甚少,性格縱鮮明也難免片面。這是錯失所在。
「講故事多,深入刻劃少」,可能確是香港粵劇近況,但內容多寡與人物刻劃是否深入,似乎沒直接關係。
還是鴛鴦蝴蝶派
龍貫天特別在場刊裡提到這齣戲「擺脫了鴛鴦蝴蝶派的寫作模式」,並註解說,鴛鴦蝴蝶派指「以愛情故事為主要劇情的粵劇」。這類戲也可以才子佳人戲理解,多呈現「一見鍾情──離散──思念──團圓」結構。近年藝術節,粵劇俱刻意不演鴛鴦蝴蝶派劇本,其意似在展現粵劇的不同面相。
說《漢武東方》不屬鴛鴦蝴蝶派,或因它「講述漢武帝與東方朔之間的微妙關係」,不過,也可以說它還是鴛鴦蝴蝶派。
不妨這樣看,第一場的和親風波,實為漢武帝與衛子夫離散鋪下伏線;第二場述武帝與衛子夫邂逅、傾心;第三、四場述二人因何離散,呼應第一場;第五、六場述二人兩地思念;第七場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告終。當然,編劇兼述東方朔獻計、武帝親征等情節,用以沖淡、模糊鴛鴦蝴蝶感,細細品味,只是鴛鴦、蝴蝶變種了而已。
現今香港確為鴛鴦蝴蝶派主佔,從市場效益角度看,蓋因才子佳人情節較受觀眾喜愛。不過,精彩與否與故事類型沒有直接關係。只要選定了類型,仔細地鋪陳,一樣可以叫好叫座,唐滌生就是編這類劇本的佼佼者。
撰文:羅劍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