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週五, 14 五 2021 20:39

胡國賢《桃谿雪》的幾個亮點

興亡百代事難稽,付與梨園任品題;除卻幽懷無可寄, 素襟如雪寫桃谿。

 

 是「別傳」不是「改編」

個人不傾向強調胡國賢的《桃谿雪》是一齣「改編劇」:這齣新作既以一代才女吳絳雪為主角,倒不如在「桃谿雪」三字下另加五字副題——「吳絳雪別傳」。

「別傳」是以遺聞逸事補充本傳而成的作品,有虛有實。事實上,編演歷史人物的故事,全據史實則太枯燥,酌加野史材料或合理的虛構情節,卻往往能為觀眾帶來更大的趣味。正如唐滌生的《帝女花》,都說「改編」自黃韻珊的同名傳奇,但唐氏在劇中加入的新元素既豐富又獨特,若說唐編是「長平公主別傳」,一樣貼切,而且更為恰當。「胡桃谿」無論在主題設置、劇情安排或角色調度上,都與黃本《桃谿雪》不同;性質上其實是另一齣以吳絳雪為主角的新劇。

胡國賢在清代「黃桃谿」〈閨聚〉、〈寇逼〉、〈紳鬨〉、〈迫和〉及〈墜崖〉等幾折的框架上,為觀眾講述另一個有關吳絳雪的動人故事。在胡氏筆下,吳絳雪的丈夫(徐明英)文武雙全,夫妻最後雙雙跳崖,殉身成仁。在胡氏筆下,吳絳雪的妹妹(素文)深明大義,勇敢熱血,既勸姊夫為國效力於前,復願代姊委身事賊於後,節義可嘉。在胡氏筆下,吳絳雪為解一縣之圍,佯稱委身事賊,實則計劃在殺奸後自殺。吳氏自殺既是歷史事實,卻又同時與傳統戲曲中王昭君投水的情節暗合(見《漢宮秋》);由胡氏新加上的殺奸情節,則與費貞娥刺虎相近(見《鐵冠圖》)。如此一來,吳絳雪不止是「才女」,更是「烈女」。

矛盾衝突刺激思考

胡國賢擅長製造「矛盾」並讓劇中人作出艱難的抉擇,藉此為戲劇營造張力,也同時帶引觀眾參與相關的思考。他在〈勸戎〉一幕為徐明英安排了「兼善天下」與「獨善其身」的兩難抉擇:「漫天烽火浩劫中。雄心休向花月弄。」在〈爭戰〉一幕中又安排陣前戰士對「是停是戰」作深刻討論:「莫教戰火昧天良,管他賊賊兵兵,亦有父母妻兒心牽挽。」在〈懷人〉一幕則強調有情人「欲見難見」的無奈與痛苦:「頁頁雁書空託詠,雲雨怎記認。」在〈逼和〉一幕吳絳雪要在「從與不從」間作出選擇:「逼嫁待解屠城劫,惟是存貞恥作搧墳妻。唉,我去亦難,不去亦難。」去,就是「從」,就是失節;不去,就是「不從」,就是失義。在〈送別〉一幕又盡是「小我大我」的對比:「永康劫禍無端連淑婦,一方孤危待解責難逃。」在〈墜崖〉一幕則安排身負重傷的徐明英囑咐妻子折返永康回故居暫避,吳絳雪卻在「殉」與「不殉」之間,作出人生中最後的一個決定:「為妻又何惜殉愛,同在此崖崗。」

化「雙洞房」為「共嬋娟」

名劇《夢斷香銷四十年》〈怨笛雙吹〉的「雙洞房」業已成為經典名段;潘邦榛在〈《怨笛雙吹》別出心裁〉中說:「陳冠卿刻意運用戲曲的寫意手法,讓時空於同一舞台交錯。台一側是陸府,另一側為趙家,兩側同時入戲,兩對夫妻分別在喜堂洞房中,充分表現出他們變化着的內心世界。」足見這種安排的藝術效果。

要處理「同一時間,不同空間」,電影可以利用鏡頭組接,但戲曲就不易處理。〈懷人〉一幕說徐明英與吳絳雪分隔兩處:夫負傷隱匿於山野間,妻在故居對琴悶坐。這對有情人天各一方,如何做對手戲呢?胡氏巧妙地借用了「雙洞房」的意念,在舞台上利用燈光的強弱明暗,區間台左(山野)與台右(故居),生旦就在這「平行時空」內演對手戲。最妙的是台中高懸一輪明月,正好表現出「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」的醰醰詩意。若把處理「平行時空」的舞台區間安排都喚作「雙洞房」也許容易引起誤會——起碼相關的劇情不一定與「洞房」有關;自胡國賢《桃谿雪》搬演後,不妨考慮直接把這種舞台區間手法改喚作「共嬋娟」。

結局不落「團圓」窠臼

朱光潛在《悲劇心理學》談及中國傳統戲曲的某些特色:「隨便翻開一個劇本,不管主要人物處於多麼悲慘的境地,你盡可以放心,結尾一定是皆大歡喜。」事實上,廣東戲曲也多為「大團圓」結局:有情人總得有個好收場,即使在人世間歷盡磨難而歿,死後也要羽化登仙,觀眾才感釋。「黃桃谿」本來也有〈仙証〉一折:徐明英前身是蓬萊山杏花仙吏,吳絳雪前身是翠水散仙,二人在最後一場改換「仙裝」,老旦飾演的「西池王母」說徐吳二人受貶下凡。胡國賢卻沒有讓徐氏夫婦在殉情殉國後升仙,他給兩位主角安排的最後一個介口是:「徐、雪於歌聲中,相互扶持,跪在地上,一拜天、二拜地、三互拜,然後踉蹌步向崖邊,至崖上,背向舞台,相偎靜立。」這一個介口有如凝定了鏡頭,加上配合「兩旁煙霧徐徐飄起」,效果上「電影感」極強,情節安排上則比「升仙」更為動人。

改換朝代背景是藝術考慮

據俞樾《吳絳雪年譜》載,吳氏生於順治七年卒於康熙十三年;是清初人。胡國賢把故事的朝代背景由清初改為明末,相信是出於避演清裝戲的考慮——這其實也可以視為戲曲藝術上的考慮。類似考慮亦早有前例,如名劇《楊乃武與小白菜》,搬演的原是清代奇案,但上演時也曾經一度改穿明裝(傳統戲服),以適應戲曲舞台的氣氛、配合演員的發揮,以及滿足觀眾的審美要求。戲曲舞台向來是「假作真時真作假」,觀眾在觀劇時不妨暫時放下嚴格的考證,以戲曲的標準欣賞戲曲,自然能獲得更大的樂趣。

撰文:朱少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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